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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自由,毋宁死

【SUBJECT 1.17】台风过境/陈宥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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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年快乐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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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.

  “紧急播报,22号台风将于今日晚八点登陆,请做好应急准备。”

  

  

1.

  “情况已经开始出现好转,坚持治疗,也许你就能够同正常人一样了。”陈宥维将我的病历合上,递到护士手中。

  

  他坐到我床边,摸着我的脸,说:“不要害怕,我会一直陪着你的,直到你好为止。”

  

  我表情呆滞,一言不发,就像木头一样。

  

  他叹了口气,起身走出了病房。

  


2.

  血顺着手腕流下,在地面上开出一朵朵妖娆的花。

  

  我紧握住玻璃碎片,靠在墙上呜咽。

  

  门外一片嘈杂。护士拿着一长串钥匙挨个与门锁进行匹配,却始终找不到相应的钥匙。

  

  我咬住紧握玻璃碎片的那只手,努力不让自己的呜咽流出。门外有年轻的护士喊:

  

  “陈医生来了!”

  

  随即外面变得安静,我听到陈宥维冷静却又有些颤抖的声音:

  

  “怎么回事?”

  

  于是年轻的护士告诉他,来定时监督我吃药的护士发现门被锁上了,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,折腾好一会儿也没能把门打开。聚了大半个院里的人,都是来看热闹的。

  

  于是门被用暴力手段打开,从屋子里跑出去的血腥味让不少护士开始干呕。

  

  陈宥维独自向我走来。阳光从我头顶的窗子穿进来打到他脸上。

  

  他蹲下,将我拥入怀里,任凭我的眼泪与血蹭他满身。他说:

  

  “别怕。”

  

  他抱起我,冷静地嘱咐护士打120,冷静地向楼下借了卷纱布,冷静地为我做简易包扎。

  

  我的眼泪不住地流。他温柔地替我抹去眼泪,说:“乖,不哭。”

  

  我躲在陈宥维怀中,享受片刻的安宁。

  

  然而从救护车上下来的人打断了我的安宁。他们散开门口聚着的人,动作利落地将我抬上担架,想要将我运到白色的监狱。

  

  我紧紧抓住陈宥维的手不肯松开,于是他也坐上了救护车。

  

  血还在不停往外涌。意识在消散,眼皮开始发沉。

  

  护士们准备加压止血,陈宥维握紧我的手,将我的手放到嘴边,说:“不能睡。”

  

  陈宥维坐在抢救室的外面闭着眼睛等待着我的消息。

  

  抢救我的医生已经是老熟人了,他出来后对着陈宥维点了点头,示意我没事。

  

  他说:“这已经是第几次了?这个月刚过去还不到一半儿,就已经来了两次了。这小姑娘……”他点了根烟,烟雾聚集,遮住了他的脸。

  

  陈宥维叹了口气,摇了摇头,随后指了指正对李汶翰的禁烟标识。

  

  李汶翰愣了愣,随即笑着说,你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,你不也抽吗。

  

  陈宥维摇了摇头,指了指抢救室,说,她不喜欢烟的味道。

  

  李汶翰又笑了笑,随即掐灭了烟。

  

  我躺在病床上,目光投向窗外。陈宥维就坐在床边削苹果。

  

  鼻腔中全部都是消毒水的味道。他将削好的苹果递到我面前。苹果很大,看起来就让人很有食欲,可我却无动于衷。

  

  他叹了口气,说:“吃一些吧,你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。”

  

  他摆出一种你不吃我就一直说下去的架势,于是我将被子拉过头顶,再一次把自己埋入黑暗之中。

  

  于是他叹了口气,将苹果放到盘子里,起身走出了病房。他轻轻地带上了门,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。

  

  我窝在被子里。在一片漆黑中,我忽然尝到了腥咸的滋味。

  

  我对不起陈宥维。

  

  

3.

  我和陈宥维的关系不只是医生与病人那么简单。

  

  在高考前我妈和我叔带我去了那家医院。

  

  那一年的陈宥维刚入职没多久,就接到了我这个烂摊子。

  

  他问了我好多问题,却一个答案都没有收到。

  

  最终还是我妈和我叔告诉的他关于我的一切。

  

  我被确诊为抑郁症是在拿到第八届少年美术大赛第一名后的第一周。与证书一起拿到手的还有一张病情诊断书。

  

  我妈是小三,委屈了那么多年终于扶正,我叔对她自是更加疼爱。于是,爱屋及乌,我也跟着沾了光,一夜之间我就成了所有人的追捧对象,其中不乏之前当着我面骂我“杂种”的人。

  

  于是病情诊断书刚到手,我就被打包进了那家疗养院。

  

  从此我与他们成了两帮人。当我在黑暗中苦苦挣扎时,他们不知在何处搓麻将;当我病发不知死活时,他们在高级商城拎着大包小包吃着牛排喝着十五万块钱一瓶的红酒。

  

  只有陈宥维,在我困难喘息的时候抱住我,在黑暗中为我带来一丝光亮。他俯在我耳边说:

  

  “别怕。”

  

  “有我在。”

  

  “一切都会过去的。”

  

  于是我在他怀中放声大哭;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攀上他的脖子,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鼻尖去触碰他的鼻尖。

  

  他会在我绝望的时候将我拥入怀里,悄悄拍我的背哄我入睡。

  

  他会在我画出一张张画后认真点评,眼睛闪闪发亮,夸我说“你真棒”。

  

  于是在某个深夜,我披散着头发枕在他的胸膛上看窗外的灯光。

  

  他环着我的腰,胸口处的发丝应该让他感觉很痒,怀中人的颤抖也更让他感到怜爱。

  

  我在哭。他轻拍我的背,说,不怕,我会一直陪你走下去。

  

  窗外的路灯早就亮起,昏黄色的灯光下飞着密密麻麻的一片蚊子,也许更多的是飞蛾。它们奋不顾身地向光源飞去,然后化为火焰或遮盖光源。

  

  我又开始颤抖。他抱紧我,替我盖上被子。他说:

  

  “晚安,一切都会好的。”


  

4.

  每三个月在这家疗养院居住的病人都会进行考试,检查病情。

  

  今天就是我来到这儿的第六次考试。

  

  临考前陈宥维替我擦干了手中的汗。他说:

  

  “今天很热吗?你出了很多汗。”

  

  我摇摇头,脸色苍白。

  

  这次的出题人是陈宥维。

  

  我对着屏幕,飞快做出选择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我终于完成了答题,系统自动审核。

  

  一共一百五十道题,我对了一百二十道。

  

  系统公式化的声音响起:“恭喜!您已通过考核,病症基本康复,可回家观察。”

  

  陈宥维抱住我。他高兴得像个孩子。他说:

  

  “你听见了吗?你自由了!”

  

  我窝在他怀里,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。

  

  ——我偷看了陈宥维的答案。

  

  就在昨天晚上。

  

  在他去厕所的时候,他将笔记本放在了桌上。我知道他的笔记本的密码,于是我轻而易举地就打开了他的电脑。

  

  一百五十道选择题的答案呈现在我眼前。

  

  我的心怦怦跳,时不时注意门口,担心有人会突然进来。

  

  门外传来脚步声,我赶紧关闭文档,删除浏览纪录,关机。

  

  他进来,看到我呆在窗边。他说,明天就是考核,如果你通过的话,你就自由了。

  

  于是我抬起头,尽量不让他发现我的异常。我笑得勉强。

  

  陈宥维,你爱我吗。

  

  他愣住——这是一年半来,我第一次开口说话。他点头。

  

  爱。

  

  于是我将自己埋入他怀里。我说,我很害怕。

  

  于是他像以前一样,轻拍我的背说,不怕,我会一直陪着你。

  

  陈宥维,我爱你,用尽我的一生去爱你。

  

  我眼角沁出几滴泪,顺着脸颊流下,然后消失不见。

 

 

5.

  我叔说,孩子好了是喜事儿,应该庆祝一下。

  

  我妈说,带上陈医生,我就说那孩子一定能让咱闺女好起来。

  

  我叔的儿子不屑地“嘁”了一声,然后上楼继续打他的游戏。

  

  我抱着一个陈宥维送我的绿色丑青蛙玩偶,冷眼看着面前的那对夫妻规划着谢宴。

  

  丑丑的青蛙嘴很大,它的嘴连通了肚子,肚子里面可以放一些小物件。我将脸埋在青蛙的脖子处。

  

  我有点想念你陈宥维。

  

  最终谢宴决定摆在家里,饭桌上他们各种恭维,我和我叔的儿子默不做声,摆出一幅置身事外的态度。

  

  后者安静地打游戏,我则安静地蹂躏丑丑的青蛙。

  

  如果不是陈宥维敲了敲我面前的桌子,我都不会发现已经散席。那对夫妇坐在沙发上商量着什么,我叔的儿子已经上楼了。

  

  我抱紧青蛙,说了一句“我和陈医生出去走走”后就拉着陈宥维走出家门。

  

  我拉着他走到大街上,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。

  

  柏油马路上车流不绝,高楼上的多媒体宣传屏正播放着天气预报。漂亮的女主播说22号台风将于今晚八点登陆。

  

  我们就静静地走着,谁也没有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。

  

  我忽然听下,将丑丑的青蛙递给他,说:

  

  “帮我拿一下,我有惊喜要给你。”

  

  他顺从地闭上眼睛,于是我吻了他,在热闹的街道,在正午的阳光下。

  

  我离开他的唇,将手附在他眼睛上,说:“现在还不能睁眼,我说睁你再睁。”

  

  他笑着说:“好。”

  

  于是我向着车流跑去。他察觉到不对劲,猛地回头,看见了已经身在车流之中的我。他惊慌失措地向我跑来,却已经来不及。

  

  我笑着说:“陈宥维,你到底还是没有听我的话,不过都不重要了。我要给你的最后一个惊喜就是——”

  

  “陈宥维,我爱你。”

  

  然后我就躲进了车流,白色的裙摆也在他眼前消失。

  

  我躺在地上看向太阳,太阳忽然不那么耀眼了。

  

  意识渐渐消散,我闭上眼睛,扬起嘴角。

  

  陈宥维,我爱你,用尽我的一生去爱你。

  

  台风过去了。

  

  

 

 

后记.

致陈医生的一封信.

  

亲爱的陈医生:

  

  展信佳!

  

 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,我应该已经陷入永久的沉睡了。

  

 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让丑丑(就是那只你送我的丑丑的青蛙)“交”出这封信的,但是无论如何你能收到这封信就是一个好结果啦。

  

 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是很纠结的,因为我在想这封信究竟会不会让你感觉受到安慰。最终我觉得应该会的,所以我动笔写下了这封信。

  

  其实我的病没有好,一直——从来都没有好。看到这里你肯定会问那我为什么会通过考核吧?原因你可能会接受不了,其实是因为,我偷看了你的答案。就在考核前一天,你去厕所的时候。

  

  对不起啦宥维,但是我真的不想再呆在那里了。这件事是我早就准备好的。所以要再一次说一声“对不起”。

  

  不过也许我给你的惊喜会让你开心一点?哪怕是一点点。

  

  我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,所以我履行了自己的承诺,用尽自己的一生去爱你。

  

  我也真的做到了这一点。希望这一点能够让你有所安慰。

  

  信写到这里也快结束啦,答应我一个请求好不好:

  

  往前看,别回头。

  

  最后,陈宥维,我爱你,真的用尽了我的一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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